怎么吃“香蕉”

卢克索神庙门口的大道两边,布着两列狮身人面像,如同夹道欢迎西哈努克亲王的小学生。坦白讲,这让我有点失望。心情有点类似于第一次进gay bar或者同志浴室,满坑满谷的整齐同类反而让人有种没精打采的泯然众人感。

再好的东西数量多了也很难矜贵。理想的狮身人面像就应该像吉萨的那尊,在目所能及的天地之间,四海八荒独一无二,就像第一次爱的对象。连他的缺陷都会成为以后的审美标准,以至于再看到有鼻子的斯芬克斯总觉得是冒牌的。

刘若英有一张专辑的宣传文案这样写道“我们都是先看到海的照片再看到海,先读爱情小说再遇到爱情”(大意)。其实第一次在吉萨看到大狮身人面像也有点恍惚,国内景点里看过好几个仿制品,比这个又大又有文彩,本狮倒有点像赝品。可能也要怪摄影师太会拍,照片的光彩超过了实物。不过风景名胜和名人明星大抵都是如此。

也不能不来。虽然这巨像雕于公元前2600年左右,但长时间都被埋在沙土里,只露出来一颗头。据说上世纪30年代才发掘出全身。即使是数千年的遗迹,早几年或者晚几年,可能都没机会看到。比如上世纪40年代发现的吴哥窟,或者毁于2001年的巴米扬大佛和被炸掉的大马士革与阿勒颇。

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遇上了也只能轻轻地说一句:“你也在这里吗?”我大概是被刘若英附身了。

逛出来已经是傍晚,一钩弯月挂在参天的银色石柱旁,背后是无际的幽蓝,似乎可以是一切神话的源泉。

怎么吃“香蕉”

两三千年的卢克索人,失眠遥望,看到的大概也是这样的夜空。

独自在神庙旁边的广场上闲逛,彼时埃及刚发生恐怖袭击,旅游业低迷,广场上基本看不到外国面孔,完全看不出是世界级的观光景点。来埃及一路上就会遇到本地人过来和我打招呼或合照,这种中国80年代才有的外宾待遇倒也不算坏。

可是被陌生人握手的时候轻抠手心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当时我大约怔了一下,然后假装无事离去。穆斯林国家经常能看到两个男的挽手逛街,但按照导游书上的说法,穆斯林男人之间肢体亲密很正常,但是不代表是同性恋。

就好像作者不知道奥斯曼帝国后宫和咖啡馆里那些光名正大提供性服务的宦官和娈童似的。

即使疑心,我也确实没有以身试法的动机。后来在公厕门口又有几人对我寒暄,热情到一度简直是要跟进来,而且他们之间眉来眼去,似乎也是知根知底的样子。

靠近市中心的广场公园和厕所,似乎最后都会变成同志据点,比如北京的某单某会,上海的某阳某陀。交通便利,进可提高钓人效率,退能假装自己只是碰巧路过———在郊区碰到熟人的话,编故事的技能门槛明显就要高一些。

念及此处,瞬间觉得即使隔着大洲,地球居民也还是人同此心事同此理。望着不远处灯光辉映下的卢克索神庙,若是在最古老的遗址下面来一发,似乎是比拍个游客照要更具纪念意义。

于是放心地和一个面相和善的当地人坐在广场边聊了起来。

两个心怀鬼胎的陌生男人之间的对话嘛,你知道的,内容其实无所谓。“请你再说一遍”“我不是那个意思”,误会和解释反有一种打情骂俏的趣味。

他的邀约简单而粗暴“想吃香蕉么?”,然后指着自己的胯下:“我有一根大香蕉”。

我思忖了一下,想如何体面地接受。

“你只需要给我买一点啤酒就可以”。

“买”这个字触响了我的警铃。我有个特异功能,无论什么时间地点场合,只要提到钱就会立刻让我清醒。破碎的心总会愈合,枯萎的感情可以复苏,可是丢掉的钱,是再也找不回来的。

浑然不觉的他继续说着“只要一点点钱让我买啤酒…”

“不用了,谢谢。”我脸上大概挂着中年妇女拒绝传单时的寒霜。“我不喜欢这样,祝你今晚愉快”。我站起身和他握了一下手,转身走了。

不是对性交易有偏见。约炮时用肉体换肉体,恋爱时用真心换真心,和买春时用货币换肉体或包养时用货币换真心,本质上都是交换,好像也不存在高下之分。我只是无法接受一个不如我的人想睡我还要我掏钱罢了。

神像作出予取予求的姿态出售希望,信徒们交出自己的供奉和牺牲消费信念。从前庙宇周围往往会形成集市,而许愿和祭祀,本身不也是生意一场?

临别一瞥那座在沙漠中矗立了几千年却早已无人信奉的神庙,像葬着无数失诺的集体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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